入职第七天，我终于搞明白了这公司的“全栈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——说白了就是“哪里需要哪里搬”。修路由器、给张总家的智能马桶刷系统、帮小李订凌晨三点的外卖（他说“运营需要保持饥饿感激发灵感”）、甚至昨天还被老赵抓去拆空调滤网（“硬件维护得从细节抓起”）。

唯一跟专业相关的正经活，是轮流盯公司那个破得能跑马的工单系统。说是系统，其实就是个挂在老旧服务器上的网页，页面设计得跟90年代的聊天室，绿色背景配黄色字体，每次点开都像在跟黑客帝国里的尼奥对暗号。

这天我正蹲在工位上给张总报销单贴发票（他说“财务也要懂业务”），突然听见“叮”的一声——工单系统来新任务了。

“小刘！接活！”正啃着冷掉的煎饼果子的小李用手指敲了敲我桌子，“这单归你，我刚抢的。”

我凑过去看屏幕，工单标题是：《电脑闹鬼，救命》。

“闹鬼？”我手一抖，贴歪的发票差点粘到张总那张“项目启动会”的餐饮小票上（实际是他请相亲对象吃日料的账单），“这算技术问题吗？”

“怎么不算？”小李推了推眼镜，镜片上还沾着煎饼果子的芝麻，“客户说电脑自己弹窗口，摄像头自动开启拍黑影子，耳机总是传出诡异的声音——这不得我们技术部解决？再说了，”他压低声音，“这单报价写的是‘加急特需’，张总说了，这种非常规需求抽成高！”

我盯着工单详情里的客户信息：林秋，女，28岁，地址是城南老城区的福兴里小区。备注栏里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，像是用手机备忘录匆匆记的：“它们开始敲键盘了，不是我打的！监控拍到凌晨两点有影子站在我身后！电脑里的照片全变成黑白的了，是我奶奶的遗照！”末尾还画了三个血红色的感叹号，看着像用口红涂的。

“这……确定不是恶作剧？”我抬头看小李，他正用指甲盖抠着咖啡杯底的茶渍，“上个月还有人报工单说手机被外星人控制，结果是他儿子拿平板远程操作。”

“那能一样吗？”小李把咖啡杯往桌上一墩，“这女的昨天给客服打了三次电话，第一次哭，第二次喊，第三次说‘再不来人我就从六楼跳下去’——张总都亲自接的，说必须接这单，万一出人命影响公司口碑。”

“可咱们公司有处理灵异事件的业务吗？”我捏着发票，突然觉得手里这沓报销单比工单还靠谱点。

“要啥业务？”小张的鸡窝头从隔板后探过来，他正啃着方便面，“不就是装个杀毒软件、清个木马？她要是非说有鬼，咱们就说‘系统修复完成，邪祟已被防火墙拦截’——反正钱到手就行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老赵从主板堆里抬起头，推了推放大镜，“我这有个旧的摄像头，送她装着，要是真拍到影子……”他突然笑了，“就说是红外线干扰。”

得，合着这四位是打算把“封建迷信”当Bug修。

下午三点，我拎着工具箱（其实就是装着U盘、螺丝刀和小张塞给我的“驱邪符”——他说“客户需要心理安慰”），站在福兴里小区门口。

这小区比公司那破楼还老，外墙脱落得像牛皮癣，晾衣绳上飘着褪色的秋裤和蕾丝内衣，风一吹，活像群吊死鬼在晃悠。林秋住401，我爬楼梯时听见三楼有个老太太在骂：“作孽哦，那小丫头片子，前儿个大半夜哭嚎，说看见她奶奶了——她奶奶走了三年喽！”

敲开401的门，我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到。屋里拉着厚窗帘，光线暗得像傍晚，茶几上堆着没拆的外卖盒，电脑开着，屏幕蓝光映得墙面忽明忽暗。

“你是XX网络的？”沙发上蜷着个女人，头发乱糟糟的，眼周乌青得像被打了两拳，“他们说你能修电脑？”

我点头，把工具箱放下：“林小姐，先看看你的设备——”

“不是设备问题！”她突然站起来，撞翻了脚边的可乐罐，“是它们！它们在电脑里！”她扑到电脑前，手指戳着屏幕，“你看！你看！”

屏幕上正弹出一个记事本窗口，黑色背景，白色字体，每打一个字都带着刺耳的“咔嗒”声：

【秋秋，奶奶冷】

【秋秋，奶奶想摸摸你的脸】

【秋秋，开门，奶奶在外面】

我后颈的汗毛“唰”地竖起来。这窗口没有标题栏，关不掉，也最小化不了，光标像活物似的自己跳动，每个字都带着黏糊糊的拖尾，像用血写在玻璃上。

“早上只有半夜弹，现在大白天也来！”林秋抓着自己的头发，“昨天摄像头录到……录到有个影子站在我身后，可我回头看，什么都没有！”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，“你知道吗？我奶奶走的时候，就是这样抓着我的手说‘冷’……她走的那天，我在加班，没赶上最后一面！”

我盯着屏幕上还在蠕动的字，喉咙发紧。小张给的“驱邪符”在口袋里硌得生疼——那是他从网吧门口算命摊顺的，印着“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”，现在看来比我的技术知识靠谱多了。